松本潤本就冷冽的五官此刻看起來更如一座冰封的雕塑,讓他渾身的戾氣如尖銳刺骨的寒風射進每個人的眼底。
“再查一遍。”低沉的聲音迴蕩在室內,沒有情緒,卻遠比威脅還要令人恐懼。
“元帥,就算我這雙老眼昏花,化驗結果也是不會錯的,”醫生接過護士手中的化驗報告遞到了松本面前,“相葉少將確實得了肺結核。”
一把奪過化驗報告,他翻開紙張的手有些抖,只是薄薄幾頁紙,卻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周圍如同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都怕被遷怒,更別說敢開口。
“這報告有問題。”松本隨手扔在桌上。
“怎麼可能,這——”
“你沒聽懂我的話嗎,”他忽然揪著醫生的領子將他狠狠抵在墻上,“我說它有問題!重新查!”
“我們也是查了很多遍才敢通知您……”被他這副模樣瞬間嚇得雙腿發軟的醫生連說話都有些吃力,若不是松本提著他的領子很可能他就要這樣跌坐在地。
“為什麼他會被感染?”
“有很、很多原因……戰地環境差最有可能傳染,我們也有好些戰士因這病死的……”
死。
他會死。
松本潤放開醫生,一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
他靠在桌邊,雙眼注視著窗外似乎永不消融的白雪。
他在同樣白雪皚皚的一天迎來了相葉雅紀,不斷磨合著,彼此試探著,好像這個冬天一般永無止境。
『孩子,你想要什麼?』
『要你死。』
『可以,但你必須比我強大。』
彼時,滿頭華發的二宮先生躺在床上,大腿以下的褲管里空蕩蕩的,卻依然有著軍人的威嚴。
很多事情放不下,就會漸漸變成一種負擔。
二宮先生教他摒棄軟弱,在他面前,任何人之間的羈絆都顯得如此多餘。
但松本潤卻覺得,在他眼裡一文不值的東西,才是自己強大的根基。
曾經他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如今他不可一世,他有能力守得住任何東西,即使是死神,也不能妄圖奪走他最重要的人。
* * * * *
雖然隔離了幾日,醫生還是不同意讓松本進去探望,但他執意如此,以他的身份,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如同軍令,拗不過的醫生只得放他入內。
起先護士還為他準備了消毒的口罩,可見松本完全沒那意思便只好收起,退出去關緊房門。
那個人背靠著墻坐在床上,身後墊著鬆軟的枕頭,不至於會著涼。
許是隔離的這幾日不見天日,原本白皙的皮膚顯得晦暗蒼白,臉頰凹陷下去,嘴唇上也沒了血色。
松本走上前,見他似乎睡著了,便也未出聲打擾。
聽說他總是咳,咳得血從指縫中滲出,只好坐起來睡覺。
進來之前護士叮囑他不要觸碰病人,但松本還是解開外衣,披給相葉蓋不到被子的上身。
對方突然皺起了眉,神智還未清醒便抓起手邊的紙捂住口鼻,卻在看到眼前人時僵了一瞬,繼而側過身埋在枕頭中壓抑而又痛苦的咳個不停。
松本想拍拍他的背,剛碰到一下就被慌忙躲開了。
“你、咳、別碰我、咳咳……”
他只好站在一旁,看著他臉咳得通紅,一張又一張白紙上浸染了刺目的血,直到漸漸平息下來。
松本倒了杯水遞給他,相葉不接,讓他放在桌上,之後才拿起來喝。
“你來做什麼?”從松本進門到現在,相葉就沒正眼看過他一次。
“來看你啊。”
“會傳染,快出去。”
“待了這麼久,現在出去也晚了。”他開著玩笑,床上的人卻十分正經的樣子,一點也逗不得。
“以後不要來了。”
“為什麼?”
相葉瞪了他一眼。
“你就這麼想被傳染,然後陪我死?”
不顧相葉像把刀子似的眼神阻止他靠近傳染源,松本仗著他不敢同自己觸碰,厚著臉皮坐在了床上。
他順著相葉的黑髮,柔軟的觸感讓他想起相葉溫潤如水的那一面。
曾經想要摧毀,如今卻想呵護,但水就是那般柔軟的事物,不論曾經付諸的是暴力,還是愛護,總是無法令它久作停留。
“你不會死的。”他對相葉露出微笑,一種從未有過的令他安心的微笑。
“我不會讓你死。”
二宮和也本擔心松本潤會為相葉的病情一蹶不振,事實卻是那一封突如其來的捷報令二宮和也瞬間怒火攻心,險些暈倒在下屬面前一病不起。
“你瘋了!你瘋了!”二宮捏緊了那張字跡潦草的紙張,瘋狂地在松本潤面前咆哮。
縱然松本潤未曾出席過父親的葬禮,每年也不曾探望,他也從未如此生氣,如此對他失望。
可這次松本潤太超過了,他洗劫了周圍的每一支軍隊,不管是敵軍還是中立軍,並且佔領他們的城池,甚至不惜傷害居住在那的平民。
“你做這些就為了得到該死的青黴素!”
“那又怎樣。”松本沉著聲,幾乎帶著笑意。
“那又怎樣?”二宮幾乎想掏槍射穿他的腦袋。
“你這是在侵略!為了救他你殺了多少人!他的命是命,那些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當初收養我的人,又是怎麼看待我姐姐的命?”
松本突然逼近他,那雙黑曜石的眼中反射出的瘋狂陰冷令二宮戰慄。
“這種事——”
“說的那麼仁慈,又那麼高尚,當初的內戰不過是幾張醜惡的嘴臉為了權力起的爭執,卻令整個國家哀鴻遍野,滿目瘡痍!”他的雙親死在炮彈之下,連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沒有留下,而相葉雅紀的親人更是被大火活活燒死,只為了滿足一些人為統治帝國的一己私慾。
“挑起戰爭的人,有誰在乎普通人的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