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上有傷。”看著相葉被綁住手腕用力推上車,松本只好在旁好心提醒一下,不意外的被押送的人用槍頂了後背。
“你們想要活的吧,那可得輕點,血流不止的話怎麼做人質?”他不怕死的又補了一句,結果被一槍托抽在臉上。
熱辣的疼痛迅速蔓延,嘴裡充斥著血的腥甜味,他無言的抬起頭,嘴角卻噙著笑。
相葉雅紀始終緊盯著他不發一語。
這人那麼聰明,恐怕早猜透了自己的想法。
被押送上車,松本潤舔著嘴角,對他眨了眨眼。
不用謝。
而相葉雅紀只是皺緊眉頭,表示自己並沒有感激他的打算。
車子一路顛簸著,昏暗的空間里滿是彈藥的味道,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
呼嘯而過的寒風時不時捲起篷布,偏冷的晨光閃爍在相葉的臉上,一切都這麼死氣沉沉。
松本忍不住在心裡揣測起他的思想。
對於自己來說,沒有什麼人是不好懂的,眼神和動作就是電碼,而他掌握著可以破譯所有含義的密碼母本。
比如身旁的士兵,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掃視著他和相葉雅紀,手指來回在槍桿上摩挲著,大概是盤算著怎麼和上頭邀功;對面戴著鋼盔的傢伙卻意興闌珊的靠在靠背上,似乎對於自己抓到的是什麼樣的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顯然,他緊抿著的嘴角和不停敲擊在腿上的手指已經暴露了他的興奮和緊張,他並不是所表現出的那樣不在意。
松本潤揣度別人,一方面來鍛煉自己的觀察能力,一方面試圖以此找出對方的破綻善加利用,在這方面他可以毫不在意的承認自己就是小人。
但是打從第一眼看到相葉雅紀,他就沒從他的一舉一動中讀出過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充其量不過是發現他為人的謹小慎微,以及異乎常人的戀帽癖。
不知道是不是下過雪的緣故,車子總是打滑急剎,松本潤暈的臉色發白,再來一下說不定就能吐在哪個倒霉士兵的身上,好在這時終於停了車,但他還沒從方才的顛簸中緩過勁,就被一左一右兩個力量同時拽下了車,相葉雅紀緊跟著他,被槍頂著後背。
受傷的腿不那麼好走路,期間有好幾次腿一軟差點摔倒,他都只是咬緊了嘴唇撐著便罷,松本潤幾次想回頭看看,都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幾次三番,雖然是在別人地盤,他也開始不耐煩了。
“你有種一槍崩死我。”語氣說不上憤怒,甚至說不上生氣,但就是有種壓迫力和不可言狀的得意。
松本潤就是這樣,不論身在何處,那份骨子里的驕傲總是無法被踩滅。
對面的男人懶得回應他的挑釁,而是一拳朝他腹上招呼上來,力道不小直打的松本想吐。
“人死了還領個屁賞,受點兒傷倒是不怕,你一個少將得意什麼,不就是你們元帥身邊的一條狗,但見了我們大人,你們倆都得搖尾巴!”四周的人像看笑話似的大笑著應和起來,推搡他的力道變得更重也更頻繁,而他只是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仿佛這群粗魯野蠻的人才是個笑話。
“喂!起來!”身後響起一把不悅的聲音,松本聞聲和那些人一同轉過頭,視線落在跪坐在地上的相葉身上。
他試圖站起來,可是腿用不上力,而可以支撐起來的手此時也被繩索控制在了身後。
這樣的狀況下完全不能指望從敵人那得到同情,吼著相葉的那個人用力揪起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起來,拜他所賜,松本這才看清此刻相葉的臉色有多難看。
他們一天一夜未進食,相葉失血過多,正處在恢復階段的身體對食物的需求理應更多,好不容易恢復起來的珍貴血液卻因為掩體內兩人的一番扭打而損失殆盡。
染得全紅的布條已經不足以抑制住涓涓紅流,這條腿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起他全部的重量,即使被人提起來,他的重心依然在不斷下沉,像是一具沒有骨骼也沒有支點的肉體。
“裝什麼裝,指望我們把你好好送回老窩不成?快點站好往前走!”提著衣領的手倏的放開,他的身體重重跌落在地上,那人一腳踩上他的傷口,不顧相葉撕心裂肺的叫聲。
淒厲的仿若被人挖去心尖一般痛不欲生,冷汗順著那張蒼白的臉涔涔流下,讓松本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昏厥過去。
沒有必要對敵人濫用同情,但刻意施暴卻是最下等,就像是小人尋找弱者洩憤,只因為自身不夠強大而必須通過更卑劣的手段證明存在的價值,這點松本自幼便懂得。
尤其當他看著相葉雅紀完全無力反抗,就更加的怒火中燒,他差點就忘了,對於相葉來說,自己也曾是這敗類中的一員。
“有什麼沖我來,別對負了傷的人動粗,這樣很丟人你懂不懂?”松本揚起下巴拋給對方一個瞧不起的眼神,對方輕易的就被激怒了,正當他掄起胳膊作勢要給松本一拳時,一隻手突然擋住了他。
“大哥,這兩個可是重要人質,這要被你打死了我們怎麼跟大人交代啊?”
“是啊,隊長還特意叮囑我們元帥一定要抓活的,你看他好像快不行了,咱們是不是喊個醫生來比較好?”
“先送去大人那,由他處置。”
聽他們這麼一來二去,松本大致有了底,不過心裡一直都很介意這群人仿佛守株待兔的說法。
他早就覺得疑惑,為什麼會有人伏擊在他臨時選擇的路線,如果他的隊里有內鬼,二宮應該早就有所察覺。
走了一段路,視野逐漸變得明亮起來,那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走廊,盡頭有一扇緊閉的大門,鑲嵌著雕花裝飾的金屬扶手,在那扇厚重門扉之後的,或許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大人”。
門打開了,和松本想象的不同的是,那扇門後並不是另一個更加精緻華美的空間,而是光線昏暗,拉著厚重窗簾的臥室。
藉著那一點光,松本潤才看清床上躺著的是個老人。
“大人,我們抓到了——”
“你們守在門外吧,剩下的事由我來。”陰影中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是,隊長。”
押送他們的士兵鬆了綁退下,松本迅速扶住已經站不穩的相葉。
“松本潤元帥。”聽到自己的名字時他本能的想要應答,話到嘴邊突然想起來他們交換過身份。
“元帥他現在情況很不好,雖然在敵軍的地盤討價還價是不現實的,但我還是希望你們最起碼先為他治療一下,然後再討論你想談的事。”
人都完整的第一時間送來了這裡而不是牢房,遠不是拿他們當人質那麼簡單,他能篤定對方一定要跟他談什麼。
“我跟他們說過要注意,還是讓他受傷了嗎?”男人的聲音中有一絲不悅。
松本潤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一想到方才那個士兵粗魯的行為就來氣:“傷不是你們造成的,你們的士兵只是加重了他的傷勢,閣下還真是管教有方。”
聽了松本諷刺的話,男人皺起眉露出微慍的神情,拿起手邊的電話簡短的說了幾句,不一會就從門外進來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匆匆行過禮後就要將相葉從他手中帶走。
“什麼意思?”松本護住相葉,白大褂們個個戴著遮了半張臉的口罩,看不出情緒。
“少將無需緊張,只是為元帥進行必要的治療。”
“我可以陪同嗎?”
“當然。”
雖然男人嘴上客客氣氣,松本也沒有忘記他們是敵人的事實,在他陪同的過程中身邊始終有人寸步不離的監視。
相葉被送進一個相對安靜的房間裡,醫生縫了針說要靜臥一天,他們便被送來了這,基本上是軟禁。
松本坐在椅子上看著一本沒有名字的書,實際上是在腦內計劃著脫身的行動,這一切都要建立在相葉痊愈的情況下。
他完全不在乎對方要和他談判什麼,打從一開始進了那個房間,他就隱隱感覺到了一絲彌留之際的絕望。
人很自私,總希望死之前能達成某種夙願,縱使這會給活著的人帶來負擔。
他們想要談判的內容不外乎就是希望自己還城,說句不好聽的,他用一群人命換來的東西豈是用一個老頭子的命就能抵的?
如果他拒絕還城,對方要做的也很簡單,僅以關押了他們的事作為和另一方談判的條件,為了保統帥二宮和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這樣的交易並不公平,伎倆也很卑鄙。
“相葉,有什麼想對我說的?”松本注意到醫生走後這個人就一直盯著他。
“你在想著怎麼逃?”看著松本的神情稍顯僵硬,相葉便知道猜對了。
“我不覺得我能逃出去,”他對松本極其認真的勸說道,“尤其是痊愈了以後,所以你必須趁現在脫身。”
松本當然清楚現在是逃脫的最佳時機,特殊的環境,特殊的待遇,若是等到相葉痊愈,敵方的警戒度會加強,不僅兩個人跑不了,恐怕一人也很難脫身。
“你就這麼希望我丟下你?”
“我只是做出最佳選擇,身為下屬難道不該優先考慮上級的安危麼?”
不知道是不是受自己潛移默化的影響,相葉的反問句用的越來越多,輕易的能讓人感到不安。
“對,你說的沒錯。”松本起身坐到床沿。
“所以身為你的上級,我命令你好好養傷,不要胡思亂想,聽明白了麼?”他捏了捏相葉的鼻子,成功破壞了那人一本正經的表情,他還沒玩夠,卻被對方用力扒開了手。
“我沒在開玩笑,”相葉抓緊那隻手,“現在不走就沒機會了,你和我交換身份,為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這一刻?”松本的語氣有些微怒。
縱然他自私自負,不擇手段,卻也不是一個完全冷血無情的人,相葉的這番誤會讓他感到生氣。
可這確實不能怪他,畢竟對相葉做過這等過分的事的人只有自己,根本沒有被體諒的資格。
“和你交換身份並不是為了方便我逃走,只是為了讓你得到治療。”
松本平靜的陳述卻讓相葉愣住了,他的嘴角牽動著,試圖說些什麼,最後也只是恢復成往日一成不變的表情,以沉默面對他。
許久未有回應讓他莫名的突然焦心起來,松本翻開那本不知道看到第幾頁的書,隨便翻了幾下就用力摔在了地上。
守在門口的士兵一聽到聲響立刻衝進來,槍口在松本和相葉身上來回掃了掃,最後停在明顯怒意未消的松本潤身上。
“隊長優待你們,也別太放肆了!”
“滾!”
“你吼什麼!想死啊!”
“滾!”松本潤兩眼冒火,完全顧不得場合的發作,連方才叫囂的士兵都被震懾到一瞬間失語,張口結舌的樣子頗滑稽,最後撂下句“老實點待著!”就匆匆關了門出去。
松本潤咬著牙回過頭,自知一不當心又沒控制住脾氣,眼睛掃過相葉僵硬的表情,當他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因為他而失控,強烈的挫敗感讓他全身都開始發抖,甚至極端的將這一切歸咎給相葉雅紀。
伸手一把拽過相葉的衣領,不顧他的反抗用力吻住他,與其說是充滿感情的吻,不如說是如野獸般純粹以發洩為目的啃咬,相葉越是用力抵抗,他就越是用力咬住他的嘴唇,直到他被迫妥協著放棄,松本也發洩夠了,方才放開被嵌制住的身體。
最後仍是逃脫不了為他失控的結局,挫敗感一層層疊加著,慢慢變得無力。
看著相葉被咬破的嘴唇,松本的手指輕輕擦過傷口抹掉滲出的血珠,他能感覺到每一次的觸碰帶來的顫抖,縱然嘴上逞強,身體萬般戒備,這個人始終還是在心底裡害怕著他。
“你可以不用這麼怕我的。”
即便是觸手可及的距離,相葉也不肯看他一眼,單薄的身子只是不停的發著抖。
他想承諾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對他,可承諾過了那麼多遍,到頭來還是一次次的在相葉身上出爾反爾,他不可能再相信這樣的自己了。
松本只得退開距離,留相葉一個人慢慢冷靜。
如果這裡有酒,他真想喝一杯讓自己從這個冰冷的氣氛中抽離出來。
TBC